- 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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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余华的一篇中短篇,收录在《我胆小如鼠》里面。《我胆小如鼠》《夏季台风》《四月三日事件》三篇合集。
第一篇我胆小如鼠,脉络清晰,很容易懂,杨高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各人有各人的看法。第二篇夏季台风,写的很讽刺也很现实,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的弱小与求生欲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着重想谈谈第三篇。这一篇写得很迷,对,就是离奇与荒诞,以一个18岁少年的内心视角,掺杂着各种被迫害的幻想。初读时,一脸懵,重读还是一脸懵,隐隐觉得这是不是一个少年死前的回光返照般的幻想,一切都是虚构的。就像电影《生死停留》表现的那样,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主人公在发生车祸时弥留之际想象出来的。我试图在结尾中找到它是完全虚构的痕迹。但是余华写得很巧妙,让你既觉得它是现实,又怀疑现实的真实性。
最后主人公“他”坐上了一趟煤矿列车,逃出了小镇。我不知道这寓意着主人公最终的解脱即死亡的解脱,还是指在现实中他的确逃脱了那个小镇。
下面来理一理这篇小说的脉络,全篇虚构中掺杂着现实,其实有点难区分的。
首先是按时间线来分,毕竟“四月三日”这个标题时间好像贯穿全文。小说并没有讲到四月三日发生了什么,因为它还没有到来主人公就逃走了。从这个时间线往前推,那么整篇小说写的大概就是三月二十九日到四月二日这五天之内发生的事情。
三月二十九日,主人公“他”的十八岁生日,然而并没有啤酒蛋糕,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帮他庆祝,无依无靠,是他给自己生日之夜的主题,他感觉到以往的自己在渐渐离去,他的内心正在发生某种扭曲,某种妄想的扭曲。
三月三十日,早晨起来,幻想出街遇到他喜欢的女生,白雪,感觉她看他的眼神带着暗示,感觉路边梧桐树下站着的男人不怀好意。然后他去找他的朋友张亮家,但是他的朋友似乎对他的到来很惊讶,并不欢迎他。他感觉他们在交谈着什么,避开了他。事实上他的确碰到了白雪,但只是匆匆擦肩而过。去了朋友张亮家,但是张亮对他的到来很愉悦,他觉得这种愉悦也带有捉摸不透的感觉。傍晚回到家,他觉得父母关着门在密谋着什么,他听不真切,只听到一个“四月三日”,他便觉得,四月三日这天会发生什么关于他的不好的事情。
三月三十一日,他想象这天八点半会醒来,会有一个陌生人敲他的门。这天早上,他的确八点半醒来,他又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发现实对面一户人家有人访问在敲门。他对自己的预感开始深信不疑,自己的幻想一一对上之后他感到恐惧,被压迫的恐惧。上午出门在街上,他看着街边的橱窗,他看到的是一个个断手断脚的怪物。事实上那些是他的同学。他感觉周围的人都在注视他,都在暗暗参与着谋划着什么,他对此深信不疑。回到家,他吃着母亲早上买的油条,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油条里可能有毒。他被这个镇住了并且确信其事,他感到胃里出现骚动。事实上油条好好的。晚上他有听到母亲在跟邻居密谈着什么,连邻居家的小孩都训练有素地欺骗他。
四月一日,上午去同学汉生家,他又开始想象,他觉得自己喜欢的女生白雪躲在汉生家,她已经叛变入敌营。他不再相信她。晚上父母提议出去散步,他看着黑洞洞的胡同,阴森森的月亮,一切的都是凄惨而可怖的。晚上睡觉时做梦,梦见醒来时他的朋友会来把他架起来,带到大街上,他会被卡车撞死。
四月二日,早上,他的朋友来找他,他感觉到跟梦境中的对上了。他跟朋友来到街上,他因恐惧挣脱了朋友们,在街上奔跑起来。他后来碰到了父亲,他觉得父亲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他觉得头顶脚手架的工人会扔下一块砖来把他砸死。晚上,他仿佛听见火车鸣笛的声音,他逃出了家里,逃上煤矿车,躲在煤堆里,看着站台越来越远,看着小镇越来越远。
小说的结尾是一个故事,小时候他有一个邻居,每天在窗口吹口琴,他也每天在窗台下听,后来那个邻居在十八岁的时候得病死去了,那个口琴声也死去了。
整篇的脉络就是这样的,以很大的篇幅来写他内心的被害幻想,他的朋友孤立他,他喜欢的女生欺骗他,他的父母联合邻居谋害他,连大街上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充满着不怀好意的注视,想着怎么害他。其实写得很阴暗,这个少年内心的阴暗全都展现出来了,但不是自己对他人的阴暗,是他内心完全没有安全感,完全融入不了这个世界,感觉整个世界就是在迫害他,他孤身一人,手无寸铁,无从反抗,只能想着远远的逃离。我觉得悲剧的是,这个内心如此不安如此恐惧的少年,即使逃出了那个小镇,他还是会遇到不同的人,那个时候他的内心又会被恐惧所充斥,因为他的被害妄想症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不可纾解,仿佛一个瑟瑟发抖的兔子站在狼群中,即使狼群没有想吃它的想法,兔子内心的恐惧也会把它淹没,除非它能逃到一个没有狼群的地方。然而悲剧的是,我们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可能完全与人断绝的,是不存在这样一个完完全全与世隔绝的地方。我相信内心抑郁的人,都会想着如何逃离,真正意义上的逃离,但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只能煎熬着,勉强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从外在可能看不出他们的内心的天翻地覆,像文中的“他”,他的朋友,父母,好像没有一个人来关心他的内心。18岁的生日,啤酒蛋糕这些是他最后的求爱,然而现实是他自己一个人过了一个冷冰冰的生日,他整晚睡不着,他的内心很清晰的知道有什么东西死掉了,那是他对人们抱有的最后的善意,对世界抱有的最后的希望。然而没有人察觉他的内心,没有人在这个他极度敏感的时点给他一点温暖。他喜欢的女生白雪是他心里的一朵白月光,他幻想着她会注意到他的内心,幻想着她会了解他哪怕一丁半点,但现实是没有。他对她也失望了。他对所有人开始感到恐惧了,在后面他觉得自己继续在那里待下去他一定会死掉的,在现实中死掉的,于是他逃走了。
他小时候的一个邻居在18岁时得病死掉了,而现在刚过完18生日的他,内心也可以说是死掉了。
试图分析一下他内心这样扭曲的原因,我想,父母的忽视淡漠,朋友的有意无意的孤立,极有可能是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当然还有他自己的性格原因。我们不能说他变成这样被害妄想是不正常的,因为他既没有去伤害别人也没有去寻死觅活。只是在这个刚满18岁的少年内心,还是需要被关爱的,他幻想出来的一切都是缺爱的表现。我不知道在许多年以后,当他内心足够强大,不需要别人的垂爱的时候,他回过来看自己这一段时期,是否能释然地一笑而过。
我不知道在他的幻想中,四月三日到底会发生什么更令他恐惧的事情,但那件事情一定是让他奔溃的,无力承受的。我只希望,内心这么脆弱敏感的少年啊,愿你真的能乘着煤矿车,逃离那些让你恐惧害怕的事情,我也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能发现发现心中存的善意,能遇到一个真正愿意走近你内心给你一丝慰藉的人。
毕竟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愿你心有所安,有足够的勇气去拥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