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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年间,莱阳县令胡啸天仗着官势鱼肉乡民,弄至民不聊生。胡啸天垂涎新寡林氏,乘夜施暴,逞兽欲后更将林氏一家杀死。
然而,林氏却大难不死,武师战云挺身保护,并打算护送林氏到登州府状告胡啸天,岂料,事情泄露,朝啸天诬指战云与林氏有染,因奸情泄露而尽杀林氏一家。战云气愤之下,组织义民抗暴,于城内与官兵激战。
官兵忽大批增援,令义军丧失优势,陷入绝境,于七师妹公孙九娘仗剑加入混战的行列。轻纱蒙面的公孙九娘,剑术高超,杀敌无数,官兵近身非死即伤,最后只得派出弓箭队,将孤身奋战的公孙九娘团团包围。胡啸天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箭矢齐向公孙九娘射到,却见公孙九娘面无惧色,嫣然以对。
书生杜怀生为赴友人朱康之约,专至莱阳,却误投黑店,险遭店家洗劫杀害,幸遇一女侠临危相救,方拾性命。女侠欲杀店家,不料善良的杜怀生反倒代为求情,请女侠放过做恶的店家一条生路,给其自新的机会。杜怀生的善良举动,留给了女侠深刻的印象,戏称其「烂好书生」,嫣笑而去。
女侠正是公孙九娘,于月前抗暴行动中壮烈牺牲,英魂从此流连在世,仍到处行侠仗义。公孙九娘虽成新鬼,仍一心欲置恶官胡啸天于死,为民除害,胡啸天为此日夜提防,更因贪生怕死,请来妖道凌阳子保护自己,凌阳子法术高深,使公孙九娘报仇之念始终难成。
杜怀生初入莱阳城,便感受到城内不寻常的肃杀气氛,待寻至友人朱康处,乍闻朱康已经身故。杜怀生错愕,询问邻人,邻人却对朱康死因顾忌不肯明说。杜怀生念与朱康旧情,决天明之后上坟祭奠,乃不顾仆人阿福的反对,当晚便留宿在已成空屋的朱家。是夜,阿福因害怕而辗转难眠,果然看见屋外鬼影幢幢,杜怀生斥其大惊小怪,决出屋一探究竟,见一女子在月下舞剑,姿态曼妙,仔细辨认,不正是之前在野店出手相助的那名女侠吗?
公孙九娘发现有人暗中窥视,忽然转身将剑指往,险些要了杜怀生的小命。公孙九娘认出是杜怀生,进一步问明杜怀生原来是朱康的友人,于是向他述说了月前莱阳境内发生的于七抗暴事件,造成血流成河,死了数以千计的乡民,其好友朱康正是其中的牺牲者之一。
杜怀生至此尚不知公孙九娘其实是鬼魂,而公孙九娘为免惊吓了他,所以隐瞒不提,只告诉杜怀生要找朱康的坟,不妨先到附近的义庄问问,因为死了太多人,义庄里躺了许多未及埋葬的无主死者。公孙九娘说完,便如一阵风似地消失了。
当夜公孙九娘离了杜怀生后,又再度侵入县衙,欲行刺胡啸天,凌阳子却早有提防,设下了天罗地网。
公孙九娘差点收拾了胡啸天,却因凌阳子做梗,功亏一篑,负伤逃离。胡啸天受公孙九娘多次骚扰,不安之余,迁怒凌阳子未能将公孙九娘一举成擒,凌阳子气定神闲说道要重新布下阵坛,公孙九娘若敢再犯,一定让她魂飞魄散。
隔晨一早,杜怀生只身寻到义庄,果然找到了朱康的遗体,于是花了银子,择地将朱康安葬。到了乱葬岗,杜怀生放眼一望,触目所及都是新坟,乃强烈感受到当时官府镇压的惨况,为此不胜欷歔。
延续序章,客观回溯当时公孙九娘身中数箭,慷慨牺牲的景象。公孙九娘殒命当时,天地变色,大呼除恶务尽,即便做鬼也绝不放过胡啸天,胡啸天更为此吓出一身冷汗。
杜怀生为乡亲们抗暴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乃向义庄主事者老苏说道,打算捎信让家人送来更多银两,不足的则在当地募款,义务将义庄内的其它遗体一一安葬,并立一座义民庙,以纪念这群义士。老苏闻言,深感欣慰。
杜怀生安葬超渡了朱康,正待离去,忽见若干官差拿了铲子奔来,欲对同行的老苏不利。原来胡啸天愈想愈不甘心,派了手下前来刁难老苏,逼他说出公孙九娘埋葬之处,打算挖出她的骨骸,避免她总阴魂不散地纠缠。老苏颇有正义感,刻意相瞒,乃装傻胡指一通,官差依其所言,四处挖掘直到精疲力尽,这才发现上当。恼羞成怒的官差于是鞭打老苏泄忿,杜怀生欲帮老苏,却心有余力不足。官差的恶行恶状终于激怒在附近流连的公孙九娘,她持伞现身,将官差打跑。
杜怀生是个儒生,此前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他目睹这一切,怎也没想过现身的正是公孙九娘的鬼魂。老苏心里有数,于是帮着隐瞒,替公孙九娘编了个闺名,叫苏伞儿,骗称是自己刚从外地回来不久的女儿。杜怀生不疑,直赞苏伞儿武功高强,不让须眉,更道刚听说了公孙九娘的事迹,他相信公孙九娘若还在世,应该就像苏伞儿这等风采。老苏与公孙九娘听罢,啼笑皆非。
公孙九娘与老苏回到义庄,论及杜怀生,都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青年。忽然于七鬼魂来到,告知师妹公孙九娘,鬼族决定团结起来,再度举事,非将恶官胡啸天拖入十八层地狱不可。
杜怀生辞了老苏父女,折回朱康住所。而此前朱康家里却来了个年轻人,不顾仆人阿福的驱赶,坚持入屋等候杜怀生归来。待杜怀生回到,从阿福口中获知有陌生人相寻,于是入屋一探究竟。这一探不得了,杜怀生认出来人就是刚刚才将他亲手下葬的好友朱康,当场和阿福一并吓得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杜怀生晕醒,却见朱康还在屋内流连不去,至此不得不相信世间确实有鬼魂的存在。朱康感激杜怀生为他所做的一切,另提了一项请求,希望杜怀生能为他做媒,迎娶杜怀生一名已故的女外甥雪莲为妻,做对阴间夫妻。杜怀生一听要做「鬼媒」,直觉不太适当,但拗不过朱康再三请托,乃同意一试。
天刚暗下,杜怀生便由朱康领路,到了一处宅子叩门,应门的一名妇人将他领入。雪莲一见是自己的亲舅舅前来,喜极而泣,舅甥俩叙了旧,杜怀生感慨没能在雪莲生前好好照顾,当下便引见了朱康,欲促成冥婚。雪莲一听舅舅说媒,含羞带怯,约定三日后给其正式答复。杜怀生与朱康辞出,回望先前进入的宅子,成了一处荒冢。杜怀生倒抽一口凉气,说服自己慢慢得适应阴阳玄秘之事。
在等待雪莲答复的日子里,杜怀生实现对老苏的承诺,领着阿福开始在城里发动募款,乡亲一听是捐做义民庙纪念抗暴烈士,就怕得罪官府,于是纷纷走避。然杜怀生锲而不舍地持续劝募,却引起一名长相清秀的白衣少年鼎力支持,不但捐出了身上所有的钱银,还主动加入劝募的行列。劝募的行动果然引起官府侧目,派人前来刁难,警告杜怀生此举摆明是向县太爷挑衅,当场并强取豪夺,没收了全部捐款。
杜怀生因此还被官差打伤,由白衣少年与阿福扶回疗养。杜怀生气官府欺人太甚,更恨自己无力对抗,白衣少年却拍了胸脯,保证会将遭没收的捐款加倍讨回。
白衣少年原来是女扮男装,县太爷胡啸天的掌上明珠胡采灵。虽然胡啸天鱼肉乡民,做恶多端,但女儿采灵却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孩。她回到官邸后,立刻召来官差训斥,命其交出没收的款项,并且,她还趁夜溜进库房偷钱,于隔天信守承诺地交给了杜怀生。
杜怀生得了所募款项,而且金额倍增,不得不对胡采灵的身份感到怀疑,在阿福怂恿下,决定跟踪查明真相。杜怀生暗地跟踪,见胡采灵进了官邸,先觉一阵纳闷,接着也爬墙混入,在官邸里有惊无险地一阵乱闯,最后居然被他撞见胡采灵正换回女装。杜怀生证实了胡采灵竟是胡啸天的女儿,大感吃惊。于此同时,官邸警钟大响,一阵混乱,原来,公孙九娘又偕师兄于七等阴魂未散的义士鬼魂们,侵入官邸,行刺胡啸天。胡啸天吓得躲到了床底下,由凌阳子设坛坐镇,指挥官兵们驱鬼。
杜怀生这时躲在了县令千金胡采灵的闺房里,目睹了屋外一场混战,哪想得到侵入行刺的是一群鬼魂。由于凌阳子法术高强,侵入的义士鬼魂一一遭到消灭,就连于七也被收入凌阳子的葫芦里,公孙九娘被迫领其余鬼魂逃散。过程中,杜怀生一度瞥见「苏伞儿」竟也在刺客之列,见其负伤逃出,乃不顾胡采灵的制止,追了出去。
深夜里,杜怀生一路追寻,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苏伞儿昏迷在地,于是将她抱回住处疗伤。公孙九娘幽幽醒来,发现是杜怀生救了自己,感谢之余,又怕暴露了自己鬼魂的身份,惊吓了杜怀生,不料经几番言语刺探,发现杜怀生只把今晚的事当成是先前抗暴的烈士,他以为苏伞儿另外组织了义民,根本没想到夜里侵入官邸的其实是鬼族。
公孙九娘对杜怀生的单纯只能摇头一笑,说道伤势不重,便辞了杜怀生,趁着天亮前离开了。
公孙九娘与杜怀生分开后,隐约感觉竟对这傻书生起了爱恋之心,同时,杜怀生辗转反侧,也发现自己喜欢上苏伞儿了。不只如此,在官邸的胡采灵,也是彻夜难眠,思念起杜怀生。一段跨越阴阳的三角恋,就此发生。
话说杜怀生的外甥女雪莲自从日前提亲之事后,一直犹豫不定,决定到义庄探询老苏的意见。老苏对冥婚倒是乐观其成,反正男女双方都是鬼,谁也不吃亏,雪莲又问公孙九娘,公孙九娘以姐儿身份,提议先见过男方,试过他的人品再说。
雪莲安排宴请朱康,朱康乃拖着「媒人」杜怀生相伴前往。杜怀生应邀到了雪莲住处,意外发现苏伞儿居然在场,这才阴错阳差地证实苏伞儿其实就是女鬼侠公孙九娘。
杜怀生才刚对”苏伞儿”萌生爱意,随即遭遇这一人鬼殊途的阻碍,其心中的矛盾痛苦不言可喻。同时,胡采灵也对杜怀生展开积极的追求,见杜怀生对自己冷漠异常,似心有他属,待追查之后,更发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个鬼魂,而且还是父亲的宿敌公孙九娘。
杜怀生对恋上公孙九娘却阴阳两隔感到痛苦不堪,但又舍不得放弃,他询问老苏的看法,老苏却劝道,只要双方有着坚真的爱情,阴阳根本不是阻碍,放诸世间,活人与活人之间的爱情,难道都能圆满幸福吗?杜怀生听言,有如当头棒喝,决定与公孙九娘相爱到底,并向公孙九娘提议,离开莱阳。
胡采灵对杜怀生最后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却也宣言绝不放弃。在此同时,公孙九娘对杜怀生的提议思索再三,说道欲从凌阳子手中救出被困的于七鬼魂,并诛杀十恶不赦的胡啸天,一旦完成了这些使命,就能安心地与杜怀生一同离开莱阳,远走高飞。
在折冲的过程中,凌阳子意外得知胡采灵与杜怀生、公孙九娘的复杂关系,乃密告胡啸天,说道这是诱捕公孙九娘的大好机会。于是胡啸天便以权势向杜怀生逼婚,强迫入赘胡家,并扬言杜怀生若敢抗拒,就放把火烧了义庄,刨开周围的千人冢,让那些鬼魂永世不能超生杜怀生受到威胁,而胡采灵则夹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杜怀生几经思索,最后决定将计就计,帮助公孙九娘铲除胡啸天这一恶官。
杜怀生有所决定,却隐瞒了公孙九娘,公孙九娘因此误会,以为错看了杜怀生,并对这场人鬼恋情感到失望不已。直到老苏出面告知杜怀生的计谋,才得以释怀。杜怀生为取得胡啸天的信任,在老苏的配合之下,供出了公孙九娘的埋葬地点,胡啸天亲自带人前往挖掘,果然起出了尸骨和一批看似公孙九娘的遗物,乃命人做法焚毁,以为从此可以摆脱公孙九娘的纠缠。事实上,所挖尸骨与遗物,全是老苏事先另做安排,并非公孙九娘所有。
凌阳子认为事有跷蹊,多次提醒胡啸天小心中计,胡采灵怒斥凌阳子不该恃宠而骄,搬弄是非,破坏她与杜怀生的婚事。等灭了公孙九娘的尸骨,杜怀生入赘胡家的婚事便如期举行了,杜怀生透过胡采灵出面,说道府中办喜事,应该撤除所有凌阳子布下的法坛、符咒等,以免犯忌,胡啸天乃答应了。
就在拜堂行礼之际,藏在新郎胸前绣球内的公孙九娘陡然现身,行刺胡啸天,虽凌阳子事先提防,出面抵挡,却发现所用收鬼的法器全遭事前调了包。公孙九娘顺利杀了凌阳子,眼看将一剑刺死胡啸天,新娘胡采灵忽然扑往制止,明知其父罪该万死,但毕竟骨肉连心,杜怀生也在这时加入了求情的行列,国有国法,其实已经上书省城,请府台大人出面查办胡啸天的罪刑。
公孙九娘于是将胡啸天放交从省城赶来的官员,押往审理,并找到凌阳子的收鬼葫芦,放出于七鬼魂。
胡啸天伏法,杜怀生又得重新面对公孙九娘与胡采灵之间的爱情抉择,九娘对他有情,采灵对他有义,他矛盾不知如何是好,胡采灵却在深思之后,答应退出,成全杜怀生与公孙九娘这段人鬼恋。但天不从人愿,公孙九娘流连阳世其实早引起地府判官的注意,他带领鬼差前来拘提,正好就在杜怀生入赘,预备行刺胡啸天的前一晚,公孙九娘向判官求情,约定等到事成之后,便乖乖随往地府。公孙九娘珍惜与杜怀生这段人鬼情缘,终不忍相告,得知胡采灵决心成全,自己仍是杜怀生最终选择,感动不已。便与杜怀生相约当晚二更时分于西山南麓,等杜怀生掘出自己的骨灰坛,便一同离开莱阳。
杜怀生信守,于二更天赶到西山南麓,在老苏指引下果然掘出公孙九娘的骨灰坛,等了半晌,公孙九娘终于现身,却是被地府判官与鬼差所押解,前来道别。公孙九娘依依不舍,说道杜怀生纵使有心,并且尽力而为,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人鬼殊途的定理。
杜怀生无奈,只得接受这一事实,在胡采灵相伴下,含泪目送公孙九娘的倩魂,消逝在夜色之中。(完)
- 我不懂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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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九娘于七一案,连坐被诛者,栖霞、莱阳两县最多。一日俘数百人,尽戮于演武场中,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上官慈悲,捐给棺木,济城工肆,材木一空。以故伏刑东鬼,多葬南郊。
初现
第一节
天昏昏地暗暗,时年为「清朝顺治」年间,「于七」一案令人心寒胆裂。「于七」是栖霞人士,为了反抗清朝,占据了好几个县,跟清政府抗争了十五年,终于被清朝用暴力扑灭,当时被牵连的人多不胜数,枉死者举目皆是。
死人最多是「栖霞」、「莱阳」两县,一日死人数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满地尽是白骨或犹有余温的新鬼。
偶然会出现有心人,捐出棺木,把这些不幸苦命人收殓。听说当时的「济」城造「棺」场,木材都被抢买一空。有过路人轻叹:“都死了,你们都死了,东边刑场,有你们碧血,南面荒郊是你们埋下尸骨的地方,谁来拜祭?唉!”路人伤心地走过。
时值甲寅年,有一位莱阳人来到「稷下」,拜祭惨被诛连的二三位亲友,先生求宿于一寺院,翌日往城买拜祭宝帛,至日落西山仍未见归来。
寺院清静得令人倍觉寒凉。忽然有一位少年往「生」之居室走去,见他面带焦虑,也许有要事找「生」,人既不在,少年脱下帽子,连着鞋登床仰卧。寺院仆人觉得奇怪问:“你是何人?”少年不答,仆人再把声浪提高:“你是何人?”少年人依然没理会他。
第二节
仆人奈何他不得,唯有让人归来才作定断。
不久,「生」返回寺院,知有少年人在,时已入黑,暮色蒙胧,不能认辨谁是来人,遂走近床前问:
生:“谁人在此?”
少年:“当然是我!我等的是你主人,你莫絮絮不休逼我作答,难道我是白撞?”
少年人气呼呼瞪开眼睛回答。
生笑曰:“主人在此,找我有何事?”
此语一出,把少年吓得急忙起来,赶快整理衣冠,「生」着他坐下,亲切问明来意。言谈间,「生」听少年声音似曾相识,匆匆走往取一油灯,一照之下原来是同乡姓「朱」之年轻人。「朱」亦是死于「于七」劫难。
「生」见之,登时面色变白大惊而走。
朱:“晚辈与先生常以文字交往,先生惊而避我,何其寡情?我虽是鬼,但每念故人总是耿耿于心,如今有所冒犯,愿先生莫以异物相看,竟将我拒诸千里。”
「朱」言一出,「生」心有感触,惊魂也告平静下来,「生」安坐下来问「朱」找他可有别情。
朱:“令甥女独居而未嫁,晚辈希望能娶佳人归,屡次交由媒人说亲,都以无长辈之言,故难得作实。”
第三节
事情始末,且听细说因由。「生」有甥女,自幼丧母,付托「生」提携教养,直至年十五,始让甥女回返父家。不幸「女」被俘虏至「济南」,惊闻其父惨遭处决,「女」因伤心过度,竟然气绝身亡。
生:“「女」有父作主,何须求我?”
朱:“「女」父为了替侄儿打点丧事,不在家中闲着。”
「生」黯然追问;“女又依靠谁人?”
朱:“与邻家婆婆同住。”
「生」面有难色,为怕生人不能为死人作媒。「朱」词情切切,顾不得「生」有否反对。
朱:“如蒙答允,请先生屈驾移步。”
说罢,马上站起来,握着「生」手,「生」推迟不得,无可奈何!
生:“那么该作何事?”
朱:“马上起行。”
「生」只得应诺,二人往北行一里多,前面有一大村落,村中有数百户人家,来到第一家住宅,「朱」急急忙扣门,有婆婆出来把二门打开━━
婆婆:“你们有啥事情?”
朱:“劳烦婆婆相告小姐,舅舅来了。”
婆婆转身返回屋内,不多时复出,邀请「生」跟她内进,又回头对「朱」说;“寒舍简陋,不能容下多人,劳烦公子在门外少坐等候。”
「生」跟着婆婆入内,但见半亩荒田无人耕种,庭院凋零只得小室二间。
女甥步出房门见舅舅在,不禁啜泣起来,房中灯火掩映之下,清楚可见「女」清秀纯洁一如在生之时,见她带泪含悲凝视舅舅。
第四节
甥:“妗母可有同来。妗母可安康如旧?”
生:“唉!一切依旧,唯妗母已经身故。”
甥闻之不禁呜咽涕泣,幽幽说道;“甥女自幼受妗母抚育,一直未能丝毫报答,没料到我竟然先妗母死,想想更觉怨恨。去年,伯伯家大哥搬了亚爹同住,爹无法顾我,数百里外,倍感伶仃孤苦,自知飘泊如秋燕,是命也。多谢舅舅不以儿已死而弃我,你烧给儿的宝帛,儿一一收受了。”
屋子里尽是伤心话语,「生」记起来因,于是把「朱」所托事一一相告。说罢只见「女」羞人答答低头不敢有所言说。婆婆连忙抢白;“公子托请「杨姥」多次说亲,老身认定他俩成婚是一大好事,唯小姑娘谓终身大事,万万不可草草为之,如今舅舅大人作主,大婚可期,小姑娘当心满意足。”
微月冷风灯掩映,一室三影两鬼魂。「生」心头安定下来,就在这时,一位十七八岁妙龄女郎,穿着一身青衣,推门进入,瞥见「生」在,急急欲掉头离去,「女」马上拉紧女郎衣袖曰:“毋须走避,是舅舅,非陌生人也。”
「生」立刻上前拱手行礼,女郎心神安定下来,亦回拜之。
甥:“「九娘」是「栖霞」「公孙氏」,亚爹故友之女,今亦家道中落,郁郁愁眉,我与她朝夕结伴,形影不离。”
「生」偷视之,看她含羞带笑,眉弯如秋月,衬上一脸红晕,犹天女之下凡,「生」三魂附与女郎矣。
第五节
「生」不禁赞曰:“汝友之言谈举止,看出是出自名门,小户人家那有如斯瑞庄。”
女微笑望着舅舅。
甥:“何止于此,且是女学士,诗词文才高于常人,儿昨日才得她指教。”
九娘微嗔曰:“小婢无端添人笑话,真令舅舅见怪也。”
甥:“嘻;舅舅丧妻未曾续弦,如斯女子,舅舅可有意迎娶之?”
九娘一听笑笑欲往奔门外,忙说:“小女子癫疯又发作了。”
跟着走得无影无踪。说话语气,既娇且嗔,「生」望着娇人背面,心甚爱之。
甥察言辨色,当明乃舅动了情心,大着胆;“「九娘」才貌举世无双,舅舅若不以死人为忌讳,儿当向「九娘」之母为舅说亲。”
生大喜曰:“然人鬼殊途,怕难以匹配。”
甥:“这倒是无伤大雅,况且「九娘」跟舅舅有夙世缘份。”
「生」安然告别,女送舅舅至门前叮咛切切曰:“五日之后,待月明人静,我当遣人把舅舅迎接到此。”
「生」告别,出门外四处寻「朱」不获,抬头西望,但见半月高悬,凭着这昏昏黄黄月色,「生」犹幸可认识旧路,走近南面一门第府,见「朱」坐在门前石阶,动也不动。
第六节
「朱」见人来,赶紧站立。
朱:“我在门外等待良久,故归来,料先生必经我处,请先生劳步光临寒舍。”
「朱」、「生」生两人遂携手内进,「朱」连番感谢,并取出金酒壶一个,「晋朝」明珠百枚交与生。
朱:“晚辈无其他长物,区区小数只聊作聘礼.”一会又道;
「朱」:“家中本有浊酒,但冥府之物,不可以款待嘉宾,无奈也。”
「生」连连致谢,告「朱」要离去,「朱」送客至中途,始与生分别,回到寺院,僧仆等一拥而上,齐齐问先前发生了何事?「生」没说出真相,对僧仆说:“如果言鬼,你们必说虚妄,其实之前是赴友人之邀,一同饮酒而已。”
五日之期已到,果然见「朱」前来,看他衣履整齐手摇纸扇,春风满面状甚得意,刚走至门前,老远见「生」,未及走前便向「生」下拜。寒喧一番,「朱」笑语来意。
朱:“舅君婚礼已备,今晚便是大喜之时,烦请起程前往。”
生:“几天来全无音讯,尚未送去聘礼,如何成婚?”
朱:“毋须挂虑,晚生已代办一切矣。”
「生」深感厚意浓情,于是跟随前往,直进入卧室,见甥女盛妆含笑相迎,「生」连忙问「女」何时于归,「朱」回答说已完婚三日矣,闻「女」已嫁,不胜快慰,「生」取出「朱」所赠之明珠,是以当作嫁妆。甥女再三推辞,最后还得依从舅舅收受明珠。
第七节
「甥」好不快意望着阿舅说:“儿将舅舅心意告之「公孙」老夫人,夫人知之大为欢喜,唯夫人自言年事已老,又无其他骨肉,故不欲「九娘」远嫁,期望今夜舅舅入住其家,「公孙」家无汉子,舅可由夫郎陪往。”
「朱」领「生」往「公孙」府第去了,走至村之尽头,迎面有一府第,第门早已打开,二人直入厅堂,仆人回报老夫人马上出来.顷刻,有二位婢女扶持老夫人踏级而进,「生」欲参拜,夫人摇头示意。
夫人:“老身龙钟,行动诸多不便,不能还礼,还是省却礼仪罢了。”
夫人乃差侍婢,取出白酒来一番开怀畅饮。「朱」唤家丁将佳肴,摆列于「生」面前,然亦特别设一壶美酒,为客劝饮,筵中种种菜式,与人世间无异,唯老夫人举杯自饮,不曾劝「生」多添酒事,老人家内心自知,良宵不可有误也.酒筵既罢,「朱」自返家,由婢女领「生」往新娘居处。「生」举步入室;但见「九娘」凝视龙凤烛暗自等待,见「生」进面泛红霞,两目总是含情,而颜容欢喜不能自禁。
回忆当初,「九娘」母女被押解往他方,至郡,母苦不??言,最后亦因折磨至死。「九娘」因母死,悲伤之极亦在枕上自刭了断.追怀往事,不禁哽咽流泪,辗转不能成眠,起来写下两绝句:━━
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界恨前身,
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
又
白杨风雨??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
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
写罢两首绝句,天色将亮,九娘立即趋促「生」曰:“君宜回去,莫惊动了仆人。”
「生」自此晚来早去,恩爱缠绵。
第八节
如此来回往复多时,一夕「生」问「九娘」此村是何名字?
九娘:“「莱霞里」便是,因里中常来新鬼,故以「莱霞」为名。”
(唉!鬼魂游荡以此地为栖息亡灵,个中原委,生人又岂能知之?我等过客又岂能知之?)
「生」闻「九娘」所言,不禁唏嘘长叹。
九娘亦悲从中来曰:“千里孤魂总是飘零处处,我母女两人各自孤伶,说来悲戚伤怆,愿夫君念一夕恩义,收「九娘」骸骨归葬我娘墓侧,使慈母百世有儿作伴,虽死也不孤单。”
「生」点头应诺,心中难受也。
九娘:“到底是人鬼路殊,实难相依长久,君亦不宜在此久留。”
说毕,「九娘」以罗袜赠「生」,只见「九娘」泪流如雨,频频促「生」速速离去。「生」凄然泣别;满怀落索如丧家之犬。心惆怅之极不欲回归,遂走往扣「朱氏」之门,「朱」赤足跑来应门,「甥」亦起床,未及把云鬓衣衫整理,惊问舅何事而来。「生」一言一顿首把「九娘」所嘱告之。「甥」戚然喟叹。
甥:“妗母若不出此言,儿亦会深夜访舅告之,此非人世,久居诚属不宜,人鬼殊途也。”
说罢;相对无言,只有热泪千行,「生」遂含涕告别。甫归即上床就寝,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晨早起来,欲寻觅「九娘」坟墓,「生」恨当时伤心过度忘了问「娘」墓之志表。「生」无奈;唯待晚间再度前往。入夜,只见四野千坟累累,寒风树影,杀是怕人,再走竟迷了往「莱霞里」方向,「生」不禁饮恨而返。
第九节
「生」颓然无告,苦苦间唯有睹物思人,「生」展视「九娘」罗袜;已是残旧何堪,遇风竟寸寸断落,「生」心亦碎,遂把罗袜断片烧之化为灰烬。
「生」以伤心地不愿久留,随即整装往东西回程。历半载仍未能释下「九娘」所托。「生」再次往来「稷下」,冀望会有所遇,来至南郊,时天已晚,停驾于林森荒野,「生」直往埋尸墓地,只见乱坟万户,于迷离丛林不可细认。漆黑中鬼火游离,又听得狐群鸣叫,望之魂飞胆丧,听之毛骨悚然。「生」惊甚,急急回归,心意萧条,「生」四处遨游以解愁闷。行走也罢,「生」策骑转东面回去,方走里余,遥见一女郎独自徘徊丘冢坟墓间,神情意态,甚似「九娘」,「生」急忙挥鞭上前,欲望过究竟,果然是「九娘」,「生」下骑欲语,「九娘」快速走避,似若不曾相识,「生」再走近,「九娘」励以颜色,挥举衣袖忙把面掩,不欲与「生」相见。「生」顿呼「九娘」。然「九娘」已魂消湮灭矣。
结 语 篇
「异史氏」曰:『香草沈罗,血满胸臆,东山佩??,泪渍泥沙。古有孝子忠臣,至死不谅于君父者。「公孙九娘」岂以负骸骨之托,而怨怼不释于中耶?睥鬲间物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
新说者言:吾日前所写之〔《公孙九娘》之美学与音乐〕当中亦呼应了「异史氏」所言。
蒲松龄《聊斋志异》,代表了中国文言小说的最高成就。《志异》的小说内容,并非只围绕在社会不公,以及蒲氏本人之郁郁不得志,而是以洞察世情,探讨人性的心态,笔下人物尽是超越时空,礼教,社会风俗习惯,并以其挥洒自如拓落不羁的情怀为小说富以多元文化的文学铺排。
蒲氏小说思维超前布局奇特,难得在文、史、哲的运用,虽怪异唯情理俱备。
《公孙九娘》为例,它的情节布局及神韵神采给人留有无穷回味,小说之妙,在欲语还休,道而不破。
第九节,「生」往「九娘」葬身墓地不果,因思念「九娘」把其所赠罗袜细味,然物竟遇风寸寸断落。
此处很有绘图美及音乐美,绘图美者;「九娘」与「生」之缘尽,「九娘」之魂被招回,既然魂去也,罗袜当老尽残破,此因物无主人之故。好一幅飘零绝命图。
蒲氏这一笔着墨灰淡苍白,其中留下两种心灵的回响。
「生」不忍将残袜碎片弃之,遂燃成灰烬,在中国古典文学及民间传说,都有尘归尘,土归土。或让物得以超生,所谓是羽化而登仙,或让「九娘」罗袜回归原处。「生」此举是因情系所以,故烧之燃之送之归去。
这边「九娘」见罗袜化成灰烬,心内悲伤,当怨「生」之何其泠漠,罗袜碎了,当可盛载保留,睹物思人,魂须散而物在,「九娘」痴情种也,当然心中幽怨,怨「生」之情薄也。
这种情节在故事结尾,读者当会心起问号;为何「九娘」魂魄流荡于「生」前?「九娘」仍未湮灭魂散?是「九娘」请求鬼判官让她再见「生」一面?为甚么恼「生」?是因「生」把罗袜烧了,是因「生」胆小没有在夜间直进墓冢,完成临别附托?然而「九娘」却没有害「生」,惊吓「生」,只是厉以颜色随后魂消湮灭。这些都是小说的内在节奏,忽强忽弱的音节,在读者心湖泛起波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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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九娘讲述女侠公孙九娘为铲除贪官胡啸天而牺牲,因大业未成阴魂徘徊人间,与书生杜怀生邂逅并互生钦慕之情。然而,胡啸天之女胡采灵的出现,却让恋情再生变数。胡啸天更找来妖人凌阳子助阵对付公孙九娘等人。生死关头,胡采灵大义灭亲,使胡啸天得以被绳之以法。杜怀生却由此陷入艰难抉择,于两女间摇摆不定,恋情陷入重重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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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顺治年间,莱阳县令胡啸天仗着官势鱼肉乡民,于七与师妹公孙九娘组织义民抗暴,无奈寡不敌众,二人双双壮烈牺牲。 书生杜怀生为赴友人朱康之约,专至莱阳,却误投黑店,险遭杀害,幸被一女侠相救,女侠正是公孙九娘,于月前抗暴行动中壮烈牺牲,英魂从此流连在世,仍到处行侠仗义,一心欲置恶官胡啸天于死,为民除害。杜怀生来到友人朱康处,才闻知朱康已经故去,为了查找友人死因便留在已成空屋的朱家,恰巧碰到了救自己的公孙九娘,后来两人开始频繁的接触,从此上演了一段人鬼情未了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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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现
甲寅间,有莱阳生至稷下,有亲友二三人亦在诛数,因市楮帛,酹奠榛墟,就税舍于下院之僧。明日,入城营干,日暮未归。忽一少年,造室来访。见生不在,脱帽登床,着履仰卧。
赠金
仆人问其谁,合眸不对。既而生归,则暮色朦胧,不甚可辨。自诣床下问之,瞠目曰:“我候汝主人,絮絮逼问,我岂暴客耶!”生笑曰:“主人在此。”少年即起着冠,揖而坐,极道寒暄,听其音,似曾相识。急呼灯至,则同邑朱生,亦死于七之难者。大骇却走,朱曳之云:“仆与君文字之交,何寡于情?我虽鬼,故人之念,耿耿不忘。今有所渎,愿无以异物猜薄之。”生乃坐,请所命。曰:“令女甥寡居无偶,仆欲得主中馈。屡通媒约,辄以无尊长命为辞。幸无惜齿牙余惠。”先是,生有女甥,早失恃,遗生鞠养,十五始归其家。俘至济南,闻父被刑,惊而绝。生曰:“渠自有父,何我之求?”朱曰:“其父为犹子启榇去,今不在此。”问:“女甥向依阿谁?”曰:“与邻媪同居。”生虑生人不能作鬼媒。朱曰:“如蒙金诺,还屈玉趾。”遂起握生手,生固辞,问:“何之?”曰:“第行。”勉从与去。北行里许,有大村落,约数十百家。至一第宅,朱以指弹扉,即有媪出,豁开两扉,问朱:“何为?”曰:“烦达娘子,云阿舅至。”媪旋反,顷复出,邀生入,顾朱曰:“两椽茅舍子大隘,劳公子门外少坐候。”生从之入。见半亩荒庭,列小室二。甥女迎门啜泣,生亦泣,室中灯火荧然。女貌秀洁如生,凝目含涕,遍问妗姑。生曰:“具各无恙,但荆人物故矣。”女又呜咽曰:“儿少受舅妗抚育,尚无寸报,不图先葬沟渎,殊为恨恨。旧年伯伯家大哥迁父去,置儿不一念,数百里外,伶仃如秋燕。舅不以沉魂可弃,又蒙赐金帛,儿已得之矣。”生以朱言告,女俯首无语。媪曰:“公子曩托杨姥三五返,老身谓是大好。小娘子不肯自草草,得舅为政,方此意慊得。”言次,一十七八女郎,从一青衣遽掩入,瞥见生。转身欲遁。女牵其裾曰:“勿须尔!是阿舅。”生揖之。女郎亦敛衽。甥曰:“九娘,栖霞公孙氏。阿爹故家子,今亦‘穷波斯",落落不称意。旦晚与儿还往。”生睨之,笑弯秋月,羞晕朝霞,实天人也。曰:“可知是大家,蜗庐人焉得如此娟好!”甥笑曰:“且是女学士,诗词俱大高作。昨儿稍得指教。”九娘微哂曰:“小婢无端败坏人,教阿舅齿冷也。”甥又笑曰:“舅断弦未续,若个小娘子,颇能快意否?”九娘笑奔出,曰:“婢子颠疯作也!”遂去,言虽近戏,而生殊爱好之,甥似微察,乃曰:“九娘才貌无双,舅倘不以粪壤致猜,儿当请诸其母。”生大悦,然虑人鬼难匹。女曰:“无伤,彼与舅有夙分。”生乃出。女送之,曰:“五日后,月明人静,当遣人往相迓。”生至户外,不见朱。翘首西望。月衔半规,昏黄中犹认旧径。见南面一第,朱坐门石上,起逆曰:“相待已久,寒舍即劳垂顾。”遂携手入,殷殷展谢。出金爵一、晋珠百枚,曰:“他无长物,聊代禽仪。”既而曰:“家有浊醪,但幽室之物,不足款嘉宾,奈何!”生撝谢而退。朱送至中余,始别。
往事
生归,僧仆集问,隐之曰:“言鬼者妄也,适友人饮耳。”后五日,朱果来,整履摇箑,意甚欣。方至户,望尘即拜。笑曰:“君嘉礼既成,庆在旦夕,便烦枉步。”生曰:“以无回音,尚未致聘,何遽成礼?”朱曰:“仆已代致之。”生深感荷,从与俱去。直达卧所,则女甥华妆迎笑。生问:“何时于归?”女曰:“三日矣。”朱乃出所赠珠,为甥助妆。女三辞乃受,谓生曰:“儿以舅意白公孙老夫人,夫人作大欢喜。但言老耄无他骨肉,不欲九娘远嫁,期今夜舅往赘诸其家。伊家无男子,便可同郎往也。”朱乃导去。村将尽,一第门开,二人登其堂。俄白:“老夫人至。”有二青衣扶妪升阶。生欲展拜,夫人云:“老朽龙钟,不能为礼,当即脱边幅。”指画青衣,进酒高会。朱乃唤家人,另出肴俎,列置生前;亦别设一壶,为客行觞。筵中进馔,无异人世。然主人自举,殊不劝进。既而席罢,朱归。青衣导生去,入室,则九娘华烛凝待。邂逅含情,极尽欢昵。初,九娘母子,原解赴都。至郡,母不堪困苦死,九娘亦自刭。枕上追述往事,哽咽不成眠。乃口占两绝云:“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天将明,即促曰:“君宜且去,勿惊厮仆。”自此昼来宵往,劈惑殊甚。
分离
一夕问九娘:“此村何名?”曰:“莱霞里。里中多两处新鬼,因以为名。”生闻之欷?#91;。女悲曰:“千里柔魂,蓬游无底,母子零孤,言之怆恻。幸念一夕恩义,收儿骨归葬墓侧,使百年得所依栖,死且不朽。”生诺之。女曰:“人鬼路殊,君不宜久滞。”乃以罗袜赠生,挥泪促别。生凄然出,忉怛不忍归。因过叩朱氏之门。朱白足出逆;甥亦起,云鬓笼松,惊来省问。生惆怅移时,始述九娘语。女曰:“妗氏不言,儿亦夙夜图之。此非人世,不可久居”。于是相对汝澜,生亦含涕而别。叩寓归寝,展转申旦。欲觅九娘之墓,则忘问志表。及夜复往,则千坟累累,竟迷村路,叹恨而返。展视罗袜,着风寸断,腐如灰烬,遂治装东旋。
半载不能自释,复如稷门,冀有所遇。及抵南郊,日势已晚,息树下,趋诣丛葬所。但见坟兆万接,迷目榛荒,鬼火狐鸣,骇人心目。惊悼归舍。失意遨游,返辔遂东。行里许,遥见一女立丘墓上,神情意致,怪似九娘。挥鞭就视,果九娘。下与语,女径走,若不相识。再逼近之,色作怒,举袖自障。顿呼“九娘”,则烟然灭矣。
异史氏曰:“香草沉罗,血满胸臆;东山佩玦,泪渍泥沙。古有孝子忠臣,至死不谅于君父者。公孙九娘岂以负骸骨之托,而怨怼不释于中耶?脾膈间物,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